他冻红的鼻头埋在围巾里，只露出眼睛向上张望。实在太冷了，他想，不管待了多久他还是不能习惯极地的夜晚。他想喝点什么暖暖身子，可他带来的伏特加已经喝完了。于是他又歪着头想，我来这里有多久了？伏特加什么时候就全空了？我有多久没有给家人们发过电报？…
在那样安静得只有自己呼吸声的夜晚，伊万总是容易想一些多余的东西，也总是很容易被其他事物吸引——比如头顶上的星空。
他重新抬起头来，鼻头再次暴露在空气中，口中呼出的白气闯进他的视野，闯进那片璀璨的星空。星星总是要抬起头来才看得清楚些。
回去吧，他对自己说。明天不会下雪，我可以把摇椅搬出去晒一个早上的太阳。
伊万是一个气象员，在二十二个俄罗斯极地气象站中的一个工作，也只有他一个人。他与滴滴作响的仪器为伴，与终日不化的冰雪为友，同满天繁星交流。孤独写在他的挂历上，每一页每一天，都有这两个字。
基尔是在伊万第三次忧愁没有伏特加喝的时候出现的。伊万记得很清楚，那时候天上正飘着一些小雪花，降落在彼此的发丝里，挂在对方的睫毛上。那个时候伊万就想，也许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和他共看这一场雪。你瞧这茫茫平原，只有我和他。
接下来都是必然的，伊万结识了基尔伯特，他们互相交换名字，一起行走在不大不小的风雪里，共饮基尔不多的啤酒，共同仰望难得一见的极光。一个人的生活变成了两个人的。
基尔说，他是为了极光而来。伊万看着对方好看的紫红色眼睛说，不，你是为了这场雪而来。然后他无视基尔疑惑的眼神笑了。
基尔临走的时候伊万为他做了一个苹果派，尽管基尔嫌它太甜了还是被迫着吃干净了，并允诺他下次会为他带瓶伏特加，两个人就可以在一个晴朗的夜空下在湖面上泊船时开启它。
到真正要告别的时候，伊万说他现在就想要一个礼物。
“现在？要什么？积在窗前的新雪？冰湖里裸色的鱼？”基尔开着玩笑。
“好吧…”基尔听见风灌进屋子里的声音，“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。”
基尔没有必要去担忧有没有人会看见这一切，因为这四周都是白茫茫渺无人烟的平原，而这里是二十二座气象站中的一个。不过就算有人，他想他也不会介意的。
只有细小的雪花钻进他们的颈窝，冰冰凉凉，只有他踮脚去印在伊万嘴唇上的一吻，那是温热的。
“告别吻，”基尔说，“给你的礼物。”